淺談生活中的“閨蜜”
廈門心理咨詢-德仁心心理咨詢機構(gòu)：淺談生活中的“閨蜜”
一年前，我在美國一個中部城市出差，和幾個在美國生活多年的中國人吃飯。席間談起《絕望的主婦》，對方一副很不屑的樣子：太夸張了，謀殺、通奸、秘密……美國人的郊區(qū)生活哪有那么驚心動魄的？
他們也住在郊區(qū)，平常上班下班，周六一整天的時間都得花在修飾門口的一大片草坪上。在美國，門前的草稍微長得高了點，就有人上門抱怨。周日，為了與祖國人民的精神生活保持一致，夫妻倆在網(wǎng)上追看《步步驚心》。
不久前，《絕望的主婦》終于落幕。一部電視劇，曠日持久地追看了8年，劇中人多少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當蘇珊最后開車緩緩離開紫藤街，所有舊日的幽靈們都出來相送時，不禁感到一種曲終人散的傷感。
其實，這是一個無比樂觀的結(jié)局。除了蘇珊，每個主婦都在煥然一新的婚姻與事業(yè)中得到了童話般的結(jié)局。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一個無比悲哀的結(jié)局——幾個女人的友誼經(jīng)歷了中年危機、婚姻失敗、抑郁、酗酒、死亡、謀殺，卻經(jīng)不起一次小小的地域變遷。至于蘇珊的落單，可能是沒有了邁克之后，連編劇都無法想象她的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絕望的主婦》宣傳海報
8年前，《絕望的主婦》開播時，有人將劇中四位郊區(qū)主婦比作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都是被婚姻磨損了靈魂的女人——“她感到自己非常年輕，同時又無比蒼老。”這句話大概也適用于紫藤街上的每一個主婦。這些女人有房、有車、有男人、有孩子，還有漂亮的花園與籬笆，卻個個身陷絕望的深淵。即使身為女性，也忍不住想要問一句，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據(jù)說弗洛伊德生前一直沒搞明白這個問題。到了今天，他大概會更糊涂。女人不再靠婚姻當長期飯票。如果婚姻不快樂，大可以離婚。她們可以選擇是否生孩子，或者什么時候生。她們可以在職場上和男人公平競爭，也可以在家務(wù)上要求男人一起分擔。但是，比起50年前的女人，今天的女人卻并不見得多快樂。事實上，她們得抑郁癥的概率比50年前高出10倍。
《絕望的主婦》中，四個女人都是非常類型化的，Susan的天真、Bree的完美主義、Lynatte的精明干練、Gabby的自私虛榮。在她們年輕的時候，在男人眼里，這些恐怕都是非?？蓯鄣呐蕴刭|(zhì)，連Gabby的虛榮也虛榮得理直氣壯。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多少都變了味道——天真變成了愚蠢，完美主義變成了偏執(zhí)狂和神經(jīng)質(zhì)，聰明干練變成了控制欲，虛榮也變得難以容忍。正如《紅玫瑰與白玫瑰》里所說的，男人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女人在婚姻中的一切麻煩，多少都源于這樣一個事實：男人和女人很少真正理解，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很少是平等的。
事實上，我們生活中的絕大多數(shù)關(guān)系是不對等的，丈夫/妻子、父母/子女，雇主/雇員……相比之下，友誼是一種罕見的對稱關(guān)系。它建立在純粹自愿的基礎(chǔ)上，有聚有散，可合可分，既不受血緣的牽連，也不受任何制度、契約或規(guī)范的限制。它始于人與人之間一種天然的吸引力，無論這種吸引力來自相似的人生情境、遭遇，或者共同的興趣、愛好、價值觀，或者僅僅因為住在同一條街上。友誼的深淺，往往取決于雙方共享人生的程度。在分享的過程中，漸漸發(fā)展出真正的了解、欣賞、信任、寬容、犧牲等諸多美德。在最好的友誼中，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人生彼此重疊達到最大化，這個人被包含在你的自我之內(nèi)，因此是不可取代的?！拔页晒Γ患刀?，我委靡，她不輕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流金歲月》），但這樣的友誼是很罕見的。
一段友誼要維持下去，雙方的付出與獲得必須是平衡的，包括時間、精力、關(guān)注、耐心……一個人甚至可以在朋友身上找優(yōu)越感，但也必須在另一方面容忍對方的優(yōu)越感。在女性之間，這種平衡關(guān)系顯得尤其微妙，一旦遭到破壞，友誼也就很難維持下去，甚至反目成仇的可能也是有的。在《絕望的主婦》中，這種變了質(zhì)的友誼比比皆是。Bree可以堅強地面對丈夫的死亡、婚姻的失敗、子女的不肖，卻因為朋友之間的一次決裂而差點崩潰自殺。
400多年前，蒙田曾斷言，女人的靈魂不夠堅強，承受不了友誼這種把人久久束縛的親密關(guān)系。但現(xiàn)代科學發(fā)現(xiàn)，女性之間的友誼很奇特。當男人遇到壓力時，通常只有兩種反應(yīng)：逃，或者戰(zhàn)斗。當女性遇到壓力時，大腦會分泌后葉催產(chǎn)素，緩沖“逃/戰(zhàn)斗”的反應(yīng)，鼓勵她照顧孩子，或者尋找友情的慰藉。也就是說，女性之間的彼此關(guān)照，是一種源自動物性的本能。
在大部分靈長類動物社群中，比如狒狒，為了避免近親繁殖，雄性傾向于到成年后就離開部落，尋找屬于自己的新地盤；而雌性的整個一生都是在其出生的部落中度過，周圍圍繞著雌性親友。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是，雌性狒狒們在一場惡戰(zhàn)過后，往往會伴有一段溫情脈脈的沙龍時間：它們互相安撫，互相理毛、捉虱子。這是閨密情誼的一種原始形態(tài)——雌性狒狒們通過這種方式提醒彼此，它們的命運休戚相關(guān)。
最新的動物研究發(fā)現(xiàn)，閨密其實是一種相當普遍的生物學現(xiàn)象?？茖W家在非洲大象、田鼠、肯尼亞藍猴、新西蘭野馬等動物身上都發(fā)現(xiàn)了雌性之間持久的互惠互助關(guān)系。當一匹新西蘭雌野馬遭遇非心儀的雄性侵略者時，閨密們會自發(fā)的聚在一起，共同抵抗那位蠻橫的不速之客。即使在老鼠的世界里，無論是否有雄性老鼠在場，雌性老鼠們都會互相幫助，處理日常生活里的壓力。
從最實用的角度而言，閨密情誼是女人應(yīng)對生活壓力的最佳武器，尤其是當她們從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婚姻和家庭無法獲得相應(yīng)的回報時。在《絕望的主婦》中，婚姻與家庭似乎更像是一個戰(zhàn)場，只有回到她們四個人的牌桌上，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憩。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是四個女人？
現(xiàn)實生活中，朋友之間，二人、三人組合最常見，前者更私密，而后者更穩(wěn)固。但四個女人在一起，更能呈現(xiàn)女性之間關(guān)系的復(fù)雜性，還能湊成一桌撲克牌。
《絕望的主婦》中，我很喜歡看四個女人在一起打牌的場景。事實上，幾個女人坐在一起，一邊打牌，一邊閑聊，這種情境本身仿佛就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我還喜歡研究她們聊天的技巧，怎么講故事，怎么提問，怎么反諷，怎么迂回，怎么轉(zhuǎn)移話題，都有高度的技巧性。
關(guān)于女性友誼的現(xiàn)代研究中，最有趣的結(jié)論是，聊天是女性友誼的基石。聊天不僅讓一個女人感覺到安全感、被接納，而且提供了探索自我的可能性。根據(jù)神經(jīng)學的研究，聊天還能刺激女性大腦的快感中心，分泌大量的多巴胺和后葉催產(chǎn)素。這是除了高潮之外，你能獲得的最大的神經(jīng)快感。
男人的友誼到最高境界，號稱“刎頸之交”。女性之間的友誼沒那么戲劇化、儀式化，它更傾向于一種樸素的承諾：“我會照顧你?！庇绕湓趯Ψ较鄬Υ嗳醯娜松鷷r刻，比如生育、生病等。2004年，美國俄亥俄州一項針對3000名患有乳腺癌的女性患者的研究發(fā)現(xiàn)，比起那些擁有女性密友的女患者，沒有女性密友的女患者死亡概率高出四倍，家庭關(guān)系則是一個無關(guān)因素。
事實上，越來越多的證據(jù)顯示，女性之間的友誼比男性友誼或者男女之間的感情更有益于身心健康。但友誼在生活中的角色一直都是被嚴重低估的。直到今天，絕大多數(shù)女性仍將與男人之間的關(guān)系視為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關(guān)系，與同性之間的友誼則是第二位的。《絕望的主婦》中那幾個女人也算是共過患難，甚至可以為朋友隱瞞謀殺案，但一旦家庭面臨危機，她們彼此之間的那一點溫情，估計是毫不猶豫可以犧牲的。
有研究顯示，女性友誼也有類似于七年之癢的現(xiàn)象：每隔七年，我們一半以上的親密友誼會消失。男人、工作、孩子、生活的變故與危機、不可調(diào)和的社會鴻溝，都可能是導致女性友誼終結(jié)的原因，但最可怕的一種終結(jié)，來自女性友誼最黑暗的一面——攀比導致的嫉妒與猜忌。兩年前，美國Kelly Valen寫了一本書叫《扭曲姐妹情》，毫不客氣地指出，雖然幾億女性都宣稱有多愛自己的閨密，然而事實上女人和自己的閨密之間不同程度上都會時不時耍個小心眼甚至刻薄對待自己的女性朋友。她調(diào)查了美國各地3020名婦女，年齡從15歲到86歲不等，得到一組驚人的數(shù)據(jù)：84%的受訪者稱曾經(jīng)在別的女人手中吃盡苦頭，88%稱從其他女性處感到惡意和負面性。1000多個女人聲稱曾經(jīng)因為女性之間的麻煩而患抑郁癥或者尋求心理輔導。
這或許也是《絕望的主婦》的誠實之處：它并沒有像《欲望都市》那樣，將閨密情誼理想化，而是充分挖掘了它的復(fù)雜性。英國學者詹尼特?托德在《女性情誼》一書中，總結(jié)了文學史上的五種女性友誼：浪漫型、欲望型、控制型、政治型、社交型。一般流行文化里呈現(xiàn)的大都是第一種，親密、溫暖的同性情誼，但《絕望的主婦》中基本上都涉及了。一部關(guān)于女性友誼的電視劇，其中最讓人悚然心驚的，卻是女人對女人的惡意。事實上，整個故事，就是由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平白無故的惡意開始的——胡柏太太的一張紙條，導致了瑪麗?愛麗絲的自殺。
關(guān)于弗洛伊德的那個難題，萊娜特在蕾妮和本的婚禮上給出了答案：“這場婚禮是你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你們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然后你會漸漸忘記。每天早上醒來，不再為自己被愛著而心存感激，而是想著，現(xiàn)在我想要什么？怎么樣才能幸福？然后，你尋尋覓覓，總覺得自己找到了，但又失之交臂。之所以失之交臂的原因是，你一直試圖填補的內(nèi)心空虛其實已經(jīng)被填滿，你只是忘記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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